布谷鸟飞往春天

因为所有圈的文都用这个号,建议谨慎关注。


婉拒一切xz相关。

【不义超蝙】 Gone Tomorrow(明日之城) (上)

#仅仅看过游戏CG1、2,基本不会涉及漫画情节,有也是从别处道听途说来的(顶锅盖走

#片段式,没什么剧情性,无逻辑。

#承接游戏剧情超人结局。一堆私设,最突出体现在超人没有漫画和第一部游戏里疯的那么厉害

#三观不正有,慎点

#看的人可能会觉得像在洗白不义ww。其实我也不喜欢她,但由于是从超人一方角度出发的文,不可能采用上帝视角,超人又自带滤镜,所以如果真的十分不接受不义ww,建议慎点。

多次修改后自暴自弃声明:在任何时刻感到不适或OOC都是正常反应,可立即退出止损。如果想骂作者,可以不要骂太狠吗……虽然开始写这个充满争议的宇宙时就知道多半逃不过了


(虽然前面看着没什么剧情,老爷也很惨,但后面有后续,不会让老爷白白这么惨的……)


01.

这个消息很难说让卡尔有多意外,甚至莫如说是一个能让彼此都长舒一口气的结果。钢骨在汇报完那一句话的简报后便沉默地站在门口,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或许是因为再没有什么多言的必要——这是一个让彼此都长舒一口气的结果。

卡尔移开目光。惴惴不安的半机械人身侧墙上钉着两个热视线烧熔的大洞。

 

蝙蝠侠死了。

 

02.

卡尔出席了葬礼,在烟雨清冷迷离的十月,韦恩家族的墓园。

绵软潮湿的土地沉默地托起他,葳蕤荒草蘸着映成惨绿的雨水打湿大衣下摆。层叠堆积的枯叶吸饱了水,在来回的践踏中发出沉闷的沙沙声,陪伴着秋雨里封棺的逝者一点一点地腐朽死去。卡尔戴着眼镜站在人群后,纯黑厚呢大衣遮住他胸口灌满鲜血的曲折河流。湿冷碎发搭在前额,雨水如蛇一般蜿蜒冰冷地爬进他眼底冻凝而僵冷的海。他不介意。

 

在过去的某个时刻,或者很多个时刻,卡尔与布鲁斯曾谈起过死。通常是在童子军又贸贸然闯入卢瑟千篇一律的氪石陷阱,或者氪星救难犬第一百零一次将蝙蝠侠从几乎与他本人浑融一体的血泊中拽上手术台时。他们大声指责对方以至毫无理智地争吵,互相推诿谁才是将命当作可续杯酒精饮料的瘾君子与自大狂,谁又有资格对着对方的决定指手画脚。终于有一天,蝙蝠侠——脸色和绷带一样惨白,指尖和刀具一样冰冷,整个人仿佛是从野狗嘴下抢下来的布娃娃似的蝙蝠侠,用他干渴嘶哑如同喉咙里掺着一把沙砾的声音,对着半空中满面怒容的天神之子吼出他们之间小心翼翼、不敢也不愿去触碰的禁忌。

“你以为你是天杀的救世主么,卡尔?每个人都得靠你去救?那下一次,下下次你救不了我时要怎么办,哭出一条河吗(Cry me a river)?”

 

那是他们头一次将他们友谊里最沉重而疼痛的黑暗面硬生生剖开在光天化日之下,并不是从未想过死亡,而是从不愿去深想你死了我能怎么办。死亡如影随行,然而最令人难以忍受的其实是那未来的不可预知和避无可避的无力感。救不了,亦或是不能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怀揣着无人知晓的梦想、引以为豪的原则和焚尽自我的骄傲,走上计划书里的不归途。

 

彼时的克拉克惶惶不能言,最终带着无言的愤怒与恐惧撞塌了一面蝙蝠洞的石壁躲进亘古冷漠的太空。而此时的卡尔,在人影寥落的墓园里,在萧疏的秋风与阑珊的雨幕里,却只是不发一语地将手搭上了玄黑的大理石碑。

有什么好说的呢?死亡其实也只是一个瞬间。它是终点而不是停靠站,从中再衍生不出任何可能性。死作为一个毋庸置疑的结论而存在,正确与否都无法更改。

当年为此惶恐不安的他们,终究太年轻。

 

 

神奇女侠在飞船入口等他。卡尔依旧披着那件旧大衣,下摆在风中拍打出清冷萧条的声响。他随手将它脱下来拢在臂弯里,径直掠过她飘向休息室。身后的人识趣地跟上来。

“你去参加了葬礼?”

“嗯。”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当做回答。明晃晃拒绝交谈的信号。神奇女侠在他无动于衷的漠然里犹豫了一瞬。最终选择揭过这一话题:“卡拉坚持要见你。”

超人在半空中停住,目光严厉地扫过来,唇角线条凌厉而冷酷:“我记得我下过死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向任何囚犯透露信息。”

神奇女侠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是我告诉她的。”

 “你?”卡尔的尾音因愤怒而上扬。猩红的热视线在他眼里聚集。一个极其不详的讯号。神奇女侠猜测超人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部分在于她半神的身份,部分在于她政权中的地位。她决定速战速决:“卡尔,你没有将消息告诉叛乱犯,没有将消息告诉大众我可以理解。但你甚至没有向我们提过。我问钢骨时他说你只下令让他向达米安发了通讯,你打算将消息瞒到什么时候?”

“达米安是布鲁斯的儿——血缘上的儿子,他有必要知晓此事。”卡尔面色冷淡地漂浮在空中,语调平板而毫无波澜,“其他人就没这个必要了。”

神奇女侠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没必要?卡尔!那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普通人类,而是整个叛军联盟的总司令!他的生死与整个政权都有关系,如果这又是一个障眼法,是他躲进地底的借口怎么办?”

卡尔忽的轻笑了一声,笑声尖利而突兀,像是生锈带毒的鱼钩扎进肉里 ,充满某种僵冷郁结的疼痛,“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戴安娜,”他依旧挂着那个让人没来由悲伤又没来由寒冷的笑容,背着手,深蓝的眸底莫测暗沉,“那我可以向你保证,布鲁斯已经在各种意义上死去,不可能再复生了。”

 

03.

他离开囚室时卡拉脸上的泪仍没有干。红太阳下的氪星人孱弱如蝼蚁,从玻璃罐底发出无济于事的呼喊与控诉——无力感。大都会的废墟,蝙蝠侠的囚笼,面对死亡的无可奈何和抓握不住命运的无能软弱。这种感觉卡尔永远不想再体会第三次。

与卡拉对话并不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最开始她不相信布鲁斯已经死了,后来开始质问超人是否杀了他。于是他不得不一遍遍用不同的措辞拼凑相同的事实。布鲁斯。蝙蝠侠。死了。与卡尔无关。

真相从头到尾都很简单,却正是因为太过简单而没有了给人缓冲悲伤的冗长。卡尔逐渐在这场车轱辘战中感到不耐与厌倦。从卡拉眼中透出的光是那么地熟悉——出奇的固执,愚蠢的天真,就像曾经的克拉克。

这个在脑海中盘踞已久的想法猛然间排列成字句,刺眼得让他皱了皱眉。他对过去不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留恋,但是总有一些该死的人、该死的事非要一遍遍提醒他曾经拥有过什么。卡尔发现自己正不受控制地去想卡拉和布鲁斯到底怎样相处,像猫女与蝙蝠侠,还是曾经的布鲁斯与克拉克?

不明不白的愤怒像毒蛇一样咬住他,卡尔无意再纠缠,在超级少女带着眼泪的质问里转身离开。血红的披风掀起一角,所经之处守卫无不以枪拄地、单膝跪下以示臣服。走廊尽头的仓库里摆放着蝙蝠侠成为阶下囚时所穿的氪石装甲,超人解开禁制走进去,冷飕飕的黑暗夹杂着久不流通的陈腐气流霎时将他包裹。一片昏暗中,蝙蝠装深邃空洞的眼窝犹如骷髅,盛满粘稠滞重的死亡的黑色。盔甲表面镶嵌的氪石如同深海中蛰伏的活物般散发出荧绿吊诡的光。光晕随着四散的浮尘回旋游离,映亮周遭一小圈光景——铁灰色的金属制桌面,昔日的音容镌刻其上,却被狰狞的伤疤横贯而过,削去了鲜活的色彩与力度,惟余轮廓深深。

卡尔尝试着上前几步,氪石的力量落在他身上,撕裂他的皮肤肢解他的血肉,像是无形之中割裂出一个力场,故人在彼我在此。戴安娜曾经建议在铠甲周围加上防护罩,超人同意给金氪石匕首装配相应的隔离措施,却将战甲放置在废弃的仓库里,偶尔来看看。多数人以为这是出于某种胜利者对战利品的成就感,但实际上他并不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目的,也从来懒得去深想。

只有戴安娜曾经委婉地提醒过他。她说氪石辐射对你有影响,如果你对那儿的安保不放心,我可以调人,或者我来接手。卡尔知道她一直对蝙蝠侠颇有微词,对她话里这点小心思不以为然也不以为意。他明白她有自己私心,但她至少是关心他的。

 

戴安娜总是很关心他,有时不免过于关心。就像——

“卡尔。”

现在。

他转过身:“你一直在跟着我。”

“我只是担心你。”

“没什么好担心的。”

神奇女侠飘了过来,低声说:“你最近和蝙……氪石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很多。”她顿了顿,“这对你……很不好,你金氪石的伤一直没有愈合,而且你拒绝了孤独堡垒的医疗建议。”

她将手搭上他的肩膀:“卡尔,我知道你心里因为最近的事不好过,但是你不能因此伤害自己。”

“和他无关。堡垒建议我在一个充满营养液的玻璃罐头里像标本一样待上一个月。”卡尔嫌恶地皱起眉头,“而我已经受够玻璃罐头了。”

“我不相信堡垒只给出了这一个治疗方案。”神奇女侠直视着他,“卡尔,你甚至没有参加近期任何一次议事,将主持会议的工作推给钢骨与我,瞒着所有人去参加蝙蝠侠的葬礼,不穿防护服地频繁跟氪石打交道。钢骨上次甚至问我,是不是布鲁斯死前又玩了什么花样让你显得如此的异常。我相信你有足够合理的理由这么做,那你能不能至少告诉我们你的理由?”

“拜托,卡尔。”她看上去很疲惫,或者至少在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刻疲态尽显,“我只是担心你。”

卡尔心中一动,亚马逊的公主身负神脉不老不死,印象里仅有的几次狼狈多多少少都和他有关。上一次似乎还是在几年前,他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折断了布鲁斯的脊骨,带着一颗混乱的大脑和满嘴牙关里的血腥气绕着地球飞到精疲力竭。他从来没觉得那么累,之后也不曾有,就好像浑身的骨头都在滋滋地往外冒着酸水。然而真正的疲倦来自于更深处无解的无力感,无力感又衍生出新一轮的愤怒,周而复始直至油尽灯枯。

神奇女侠找到他时他沉睡在星辰暗面,灰白尘土掩盖了他的躯体,将他装扮的像个断了线的孤魂野鬼,一个流离失所的幽灵。卡尔从久违的安眠里睁开眼,入目便是戴安娜熬红的眼睛。长时间的睡眠冰镇了他的情绪,将思维归零为一片空白。他只是看着戴安娜,木然又死寂地陈述道:“我做了一个梦,可是我不记得了。”

那时戴安娜也是用同样的神色看着他,疲惫的眼神在他脸上来回梭巡像是在徒劳地寻找着什么,然后长叹一口气:“只是梦而已,卡尔,我们先回瞭望塔,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好吗?”

 

回忆里的身影与眼前人渐渐叠作一个,卡尔缓和了脸色,又禁不住有点小小的动摇。他想戴安娜终究只是关心他,解释一两句给她听又有什么关系。

“你问我为什么要去参加葬礼。”卡尔低声说,“这只是一个我需要去兑现的承诺。”

他不明白为什么戴安娜看上去更疲惫了。

“如果蝙蝠侠——如你所说——已经死了,卡尔,再去兑现承诺又有什么意义?你有没有想过,在一个满是反叛者——包括火风暴蓝甲虫——的反叛军首领的葬礼上,你被人认出来风险有多大吗?”

卡尔侧了侧头,没有回话。黑暗在他棱角锋利的侧脸上描出大片的阴影,将他的面容擦得模糊不清。神奇女侠的担忧都是些正确又没用的老生常谈,他不用细想就能明白的利弊。戴安娜不懂曾经的世界最佳搭档,自然也就不明白卡尔所坚持的根本不是她所担心的藕断丝连,而是对所残存温情的最后告别。人就是这么贱,即使早已放弃,早已背离,等到尸骸上最后一点温度也要凉尽的时候,还是想,即使我什么都不能挽回,至少还能亲眼看着它消亡。

他们之间,将所有的信任与温度消磨殆尽后,也只剩下死后的承诺而已。

 

04.

……你在说什么?

他在往深海中心陷落,眼前是一片柔和而恍惚的深蓝。指尖的气泡无声破碎,冰冷四溅。卡尔发现自己将手贴在了面前的玻璃上。囚室那头的人还在絮絮不休,出口的话语消弭在起伏晃动的水波里,一层层地、柔和地拍打着他。吸顶灯冷白的光将他的周身映成虚暗的幽蓝。他看着布鲁斯的蓝眼睛。目不转睛。

玻璃在他手下显出裂痕。

布鲁斯还在说。

他说,我杀了小丑。

他说,我罪有应得。

他说,你不要露出这么难看的表情。

他说,别哭了。

 

卡尔抬手抹了抹脸。掌间湿凉一片。

 

玻璃轰然碎裂,碎片激跃、迸溅,绵延不绝,每一片都在黑暗中显得那样亮,像是往事腐化后闪着微光的尘埃。

他伸出手,而布鲁斯没有躲。于是他们十指相缠,一方冰冷一方火热,像是绝望里萌生的期盼。

他问,为什么。

布鲁斯的蓝眼睛看着他,看着他。那片亘古的星空沉寂在他眼底,猜忌、犹疑、防备、试探如大雾散去,让人想起咆哮过后,泥沙一层接一层沉底的哥谭河。卡尔的面孔倒映在沉静的波光里,虚幻失真。

布鲁斯在微笑。他说。

……

 

梦醒了。

 

05.

理论上来说氪星人不需要睡眠,所以卡尔鲜少有做梦的时间,相应地,做过的梦也就记得格外清楚。他甚至能准确地说出当时布鲁斯眼中的蓝属于那一片天空——是傍晚的大都会,华灯初上的海滨城,还是凌晨时分的哥谭。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没有意义。即使是在他刚刚醒来最容易被梦境蛊惑的瞬间,他也不会因此而有哪怕一点微不足道的动摇。

远方星球上的尘土没能掩盖掉他身上经年累月的血腥气——他手上的血腥气,简直是对他颠倒现实白日梦的嘲讽。蝙蝠侠没有杀掉小丑,也没有被关进监狱,更不会露出那种深情到令人牙酸的笑容。一直以来,卡尔所走的这条路,蝙蝠侠都缺席了。

卡尔从不后悔,他所选的是正确的,是唯一能为这颗千疮百孔星球换来和平的方法。他曾将希望寄托于良知之上,坚信正义自会到来。他为这颗星球上的人民出生入死,疲于应对那些尖利的、探究的、戒备的、贸贸然探进他生活的长枪短炮,战战兢兢地埋没在朝九晚五的芸芸众生里。他周而复始地救人、救人、救人,无论是善人还是恶棍,是凡人抑或名流。直到大都会数百万条人命灰飞烟灭,他逐渐在废墟、死寂、黑暗、小丑的疯狂和无辜者的鬼魂里明白了自己失败的根源——人类只能被管制,不能被拯救。

他们曾给了恶人一个又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却因此断送了无辜者的性命。

 

这值得吗。卡尔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身边那么多一辈子恪守准则安分守己的人已经没有了未来,而有些无可救药的人还好端端地活在世上。

 

 

在布鲁斯被捕后,卡尔曾经将他短暂地关押在飞船上的单人囚室里,列重兵把守,并尽量减少他与外界的交流。蝙蝠侠有一条妖怪似的舌头,巴里、绿灯和卡拉已经被他妖言蛊惑走上了歧路,卡尔不打算再拿其他队友去冒险。

他将访问权限限定在超人和神奇女侠上。有时他执行完死刑走进去,披风上还沾着罪犯的血。布鲁斯靠坐在囚笼的一角,身形笔直如刀锋出鞘,面色却苍白得不似活人。卡尔盯着他眼窝下浓重的阴影看了一会儿,想起他不顾戴安娜反对将昏过去的布鲁斯带去孤独堡垒治疗。没有了铅层的隔离,卡尔可以轻而易举看见他的身体状况糟糕到了什么地步,新的淤青落在旧的淤青上,新的是茄子的紫,旧的是枯叶的黄,一层一层的瘀血下面是扭曲肿胀直至变形的疤痕,龇牙咧嘴地钻进他的身体,像是无数小丑在他皮肤上大笑。

他俯身将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放进泛着蓝色荧光的恢复液中,嶙峋唇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冷笑。你把我关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把自己活成这个鬼样子?

 

回过神的卡尔发现自己在笑,仍旧意味不明。布鲁斯钢蓝色的眼睛落在他翘起的唇角上,锋利似刀刮骨:“除暴安良让你很愉快么?”他阴沉而讽刺地开口。熟悉的蝙蝠侠风格。

“不要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布鲁斯。惹毛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说出口的一瞬间卡尔感到莫名的熟悉,同样被唤醒的还有想要冷笑的欲望。蝙蝠侠从不惮于燃起超人的怒火,他甚至说——说什么?

——杀了我,克拉克,让我看看真正的恶棍是什么样的。

“别把人想的太龌龊,布鲁斯。我并不喜欢看人死的样子,”他抱臂屹立在半空中,面容倨傲,声调厌倦,“但这是有必要去做的事。既然有必要去做,我就必须去完成它。”

布鲁斯抬起眼逼视着他。苍白冰冷的四方形囚笼里,失去了用以庇护的面具和冷硬盔甲,这个男人仍能将本身劣势的姿态转化为直抵人心的尖刀,仿佛他依旧是荆棘爬满的铁王座上睥睨众生的哥谭国王。

“为什么有必要去做?”

“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好。”

“这曾经也是卢瑟的口头禅。”

“为了消灭犯罪。”

“现在犯罪被消灭了吗?”

“总有一天,是的。”

卡尔似乎听到布鲁斯苦涩地冷笑了一声。

“好吧,那么你消除犯罪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为了让无辜的人不再死去。”

布鲁斯看着他,紧闭的唇角仿佛白纸上生生撕扯开的豁口,裂成一个奇异而僵硬的弧度。行将消解的冰面有了微妙的错位,尖锐的流冰与刺骨的河水都将在摇摇欲坠中倾涌而出。他明明是要笑的,一句话的语调里却充满了疼痛的起伏。

“那,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无辜的?”

像是被强行压缩的空气蓦然炸开,冰面下隐隐约约的不安感破土而出。他就知道这男人的每一句话都不安好心,每一点情绪的外露都编织着精巧的阴谋——他不用猜也知道,接下来布鲁斯会提起迪克和阿尔弗雷德,而卡尔发现自己没办法在布鲁斯的注视下无动于衷地说出“计划外的牺牲不可避免”。

四周惨白的墙色向他们压下来,煎煮熬干的静默里发酵出愤怒郁结的硬块。卡尔转身就走,披风在身后甩出的声音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

 

胸腔里的肌肉异样地收缩,绞缠着将全身的血液泵向大脑。肌体冰冷而眼眶发热时他甚至疑心花样百出的蝙蝠侠是否用语言向他下了毒。

过道上碰见神奇女侠时他来不及收敛自己狂怒而扭曲的神情,而对方立马报出了那个罪魁祸首的名字。

“布鲁斯?”

“……嗯。”

超近听力让他得以听见她紧闭的牙关里泄露出的嘎吱声,如同把尖锐带毒的钉子一寸寸钉进骨头。他没去在意。后来卡尔又与布鲁斯长长短短谈过几次——当然“谈”这个心平气和的字用的其实不甚准确——对方死不悔改的固执消磨了他最后一点耐心,最终下定决心将韦恩改造成傀儡已是他杀意之外唯一的出路。

 

最后的判决结果是他亲自去通知的。他站着,韦恩坐着,彼此对峙成一条凝望不断的线,中间的山山水水起伏过往,全部被凝缩在那个小小的逼仄的四方空间里。天地纯白,山寒水冷,岁月的大雪掩埋了人间黑暗和世事沧桑,如今尘埃落定默然相对,荒芜苍茫之中他也只是最后再念了一次那个名字。

“布鲁斯。”

卡尔到死都不会承认他有多喜欢这个单词。唇间短暂的爆破,舌尖轻抚过上颚,气流如同温柔的鞭子抽打过舌尖。布鲁斯。幽暗森林里开出猩红艳丽的伤疤(Bruise)。

 

布鲁斯。布鲁斯。布鲁斯。

 

被叫到名字的人静默无言地盯着他。自审判结果下达后他就一直这样,不反抗,不回应,似乎打定主意一言不发。他仅仅动了动,脚上沉重的镣铐在地上刮出一阵刺耳怪异的的声响。在这场延续自原本战场的扭曲无声的拉锯里,卡尔逐渐感到一种滑稽的悲凉,他允许自己为此发笑,但决不允许自己在此时,在胜负已分的战场上顺着气氛问出那个恶俗又假惺惺的问题。尽管这个问题对所有身处物是人非当下的人来说大概有着平等的吸引力。

 

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事到如今,都已经事到如今了,卡尔不想把他们都描绘成身不由己的随波逐流之人,两个在命运迫害之下浑浑噩噩的受害者。那最初的亲密和最终的惨烈归根到底都是他们自己的抉择。是他选择了突破那条线,是他选择了血腥统治和高压手段,也是他选择了亲手折断布鲁斯的脊骨。骨头折断的声音其实和诸多东西类似,在他听见那一声闷死在血肉里的脆响时他就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碎掉了,无法挽留也不必挽留。但如果他真如自己所预想的那么清楚,此时所谓的悲凉又从何而来?

卡尔转身往外走。那么多无解的问题,他没有答案,也不想要答案。他只觉得头很疼。他只觉得眉心滚烫指尖冰凉。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就像玛莎曾经哄他入睡时说的,好好睡一觉,很多困扰你的小问题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但是他背后,今夜一直以来摒弃了自己语言功能的蝙蝠侠,不,布鲁斯,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这是你本人亲自做的决定,对吧。”

 

他的嗓音很倦怠,仿佛跋涉过千山万水的旅人突然发现,远方的海只是自己心中一角蔚蓝的幻影,注定只有潮声起起落落盘桓回荡,他再为此神往也好,终究是无法企及。

那声音牵扯着他不得不回过头来,却撞进布鲁斯一双再熟悉不过的蓝眼睛里,吸顶灯的光芒在他眼中波折流离,反射出的光如同天边即将燃尽的沉沉暮色,极暖,又极寒,静静地落在他身上,却重逾千钧。

他在这样的注视下几乎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他将后半段话,连同失态一起硬生生地咽回嗓子里。布鲁斯像是猜到了般地牵动了唇角,然后他疲倦地闭上眼,不再看他。

 

卡尔再一次转身准备离开,然而身后人就是在这时猝不及防地叫了他的名字。三个音节,以喉间的爆破音开端,接以饱满悦耳的长元音,最后的结束却黯然飘零至几不可闻。

 

仿佛往事灰烬如雪,燃成漫天六出纷飞,最终落幕为他喉中低沉苍凉的一笔带过。



“克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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